汉惠帝刘盈即位的时候，只有十六岁，还不能亲政，当委政于太后与大臣。太后吕雉，身居长乐宫，在吕氏一族的支持下，监临惠帝宫廷，是新政权的一大支柱。新政权的另一大支柱，是以相国萧何为首的大臣们，他们以丞相府为中心，操持着汉帝国的行政运行。

《楚汉传奇》中杨立新饰演的萧何

萧何，是汉朝的第一任丞相，如果从汉元年汉王国建立算起，到惠帝五年死于任上结束，他担任丞相达17年之久。17年间，汉朝政府的行政由他一手主持，奠定汉帝国根本的律令制度，也由他一手制定。这17年间，刘邦几乎都在前线军营，骑在马上打天下，而留在后方、马下治天下的人，正是萧何。

史书上说，萧何之于汉王朝，有万世之功。萧何的万世之功，有两重意义。其一，建立起巩固的关中根据地，为刘邦军的后勤供应、兵员补充提供了稳定的保障。其二，制定律令法规，建立起有效而灵活的统治制度。用今天的话来说，萧何是汉帝国行政事务的大管家，也是汉帝国制度化建设的设计师和制作人。如果说，马上打天下，可以用刘邦做形象代言的话，马下治天下的最佳代言者，无疑就是萧何了。

马上打天下，马下治天下，是中国政治史上有名的话题，这个话题，来源于《史记·陆贾列传》。故事说，刘邦做了皇帝以后，外交家陆贾，时时在刘邦面前称说《诗经》《尚书》。刘邦骂道：“老子骑马打下天下，诗书有啥用？”陆贾反问道：“骑马打下的天下，难道可以骑在马上治理吗？”刘邦被噎住，沉默了。

陆贾伺机继续说道：“从历史上看，商汤王和周武王，以武力取天下，以文治守天下。文武并用，正是长久之术。相反，吴王夫差和智伯瑶，穷兵黩武而灭亡，秦王朝专任用刑法而不加以变通，也招致灭姓亡国。如果秦取得天下后，施行仁义，师法先圣，陛下还能够取得天下吗？”

刘邦有所触动，不快而面露惭愧之色。他对陆贾说：“那你给我写写，写写秦为何丢失了天下，写写我为何取得了天下，也将古来的兴亡成败，一并写出来瞧瞧。”于是，陆贾简要整理历史，将古来国家之兴亡，历代政治之成败的事情和道理，写成文章，共十二篇。他每完成一篇，就上奏刘邦，篇篇受刘邦赞赏，与刘邦共同分享的左右，每每高呼万岁。陆贾的这十二篇文章，编辑成册，名为《新语》。

陆贾所著的《新语》一书，已经亡轶，流传于世的同名著作，是后人编撰的伪书，毫无后战国时代游士纵横捭阖的历史感，刘邦闻奏称善，左右高呼万岁的感动，也是无影无踪。

史书中的这一段故事，要在说明一个道理：以武力取天下，以文治守天下，文武并用，才是开创守成，长治久安之道。这个道理，并非陆贾的发明，而是中国古来的政治智慧。陆贾的高明之处，是在以文武并用的道理，找到马上打天下、马下治天下的贴切比喻，打动了刘邦，也打动了历代的有心人。

今天，有心的我重读这个故事，让我深思的是：对话中“文武并用”的武，是指武力，这是没有疑问的。相对于此，“文武并用”的文，究竟何所指？恐怕须要审视了。